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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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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她

六月十五, 月團圓。

流箏換上婚服,將機括匕首藏在袖中,對著銅鏡偏過頭, 按了按後頸處劍骨所在的地方。

今天是十五, 她擔心劍骨會受月相的影響, 壞了她的事。

宜楣推門進來,流箏倏然轉頭, 雙眸漆亮如宣紙點墨:“師姐,迎親的轎子來了嗎?”

宜楣說:“剛入山門, 還要有小半個時辰才能過來。”

流箏走到門口等著, 見宜楣還要勸她,先一步握住宜楣的手, 柔聲道:“師姐, 我爹娘那邊就麻煩你了,下山以後, 無論聽到什麽消息都不要再回來。”

宜楣陪她等了一會兒,直到流箏再三催她離開。

臨走之前,宜楣又叮囑她:“你到了聽危樓,凡事要多忍耐, 待我安頓好宮主和夫人, 一定去聽危樓接你, 你要等著我。”

流箏乖巧點頭:“好,我等著師姐。”

流箏目送著宜楣的身影消失在傍晚的暮色裏, 默默垂下長睫, 摩挲著袖中的機括匕首。

她不能等。

等待的下場, 或是淪為祝錦行的玩物,或是被剖奪劍骨, 為姜盈羅所用。

今晚她最重要的事,就是將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,給爹娘和師姐爭取更多的時間。

遠處傳來鼓樂聲,掛著紅紗燈的花轎漸漸行近,祝錦行身著紅色的婚服,牽著一匹棗騮馬走在最前。

他想模仿凡界的婚儀,卻又搞得妻不妻,妾不妾,勝在儀式簡單,婚服都是從山下買的現成,為了給姜懷闊父女留些面子,祝錦行幾乎圓滑到了極致。

見流箏頭戴珠冠,身著嫁衣,孤零零倚在門邊眺望,祝錦行心情十分愉悅:“怎麽不在屋裏等著,是等不及了嗎?”

流箏說:“聽聞你在山門處被姜長老攔住,擔心你反悔,不敢來了。”

祝錦行道:“他勸歸勸,聽不聽在我,我這不是來了嗎?”

流箏說:“我眼下仍是太羲宮的人,臨走之前,想去拜會姜長老和諸位仙門來使。”

祝錦行:“你不怕他們為難你?”

流箏:“我即將嫁給你,為難我就是為難你,聽危樓不至於這樣沒面子吧。”

她願以他的身份自居,倒是令祝錦行心裏頗為得意,他道了聲好:“聽你一回。”

祝錦行攙她上了花轎,四指落在她脈搏上,再次確認她的靈力尚未恢覆。

眼下姜懷闊與一眾外派來使都在迎仙院中議事,流箏下了轎,望了一眼暮色裏漸漸升起的月亮,突然感受到一陣心悸。

好像還是會有反應。

雖然她的靈力暫時被封住,但劍骨衍生出的血脈已遍及全身,被十五的月光一照,在她的身體裏蠢蠢欲動。

流箏捂著心口,不免有些著急。

她跟在祝錦行身後,款款走近寬敞豪華的議事堂,姜懷闊見了她,臉色有些不虞,各路仙門來使則是一臉看熱鬧的態度。

“我馬上就要嫁入聽危樓了,來向諸位辭別。”

流箏向前一步,神色漠然地環視在場諸人,最終將目光落在姜懷闊臉上。

她說:“我哥哥以命祭伏火陣,讓諸位尚能偷生幾年,諸位可曾想好,若是下一次伏火陣異動,該拿誰的命來祭嗎?”

姜懷闊說:“雁流箏,你身上的劍骨來路不正,取了你的劍骨,正該拿來祭陣。”

流箏問:“這麽說,姜長老舍得叫姜盈羅去死?”

祝錦行聽出她話裏挑釁之意,警告她道:“流箏,這不是你使性子的地方。”

話音落,突然有門下弟子慌慌張張跑進t來,高聲嚷嚷道:“宮主!不好了宮主!觀世閣出事了!”

姜懷闊倏然站起,目光盯住流箏:“難不成人跑了?”

“不是人跑了,是著火了!是紅蓮業火!”

眾人皆是一片嘩然:“什麽?有業火?”

祝錦行轉身就要走:“我去看看。”

流箏心裏有些懵,她是想托宜楣師姐趁著姜懷闊等人都註意不到觀世閣,悄悄潛進去把她爹娘接走,怎麽會搞出這麽大的動靜?哪裏來的業火?

但是事已至此,她不能放祝錦行等人過去,無論觀世閣是什麽情況,她要給宜楣爭取更多的時間。

“祝錦行!”

流箏喊住他,三兩步走到他面前,突然臉色一白,摔倒在他懷裏。

祝錦行下意識擡手去扶,下一瞬,聽見了匕首刺入血肉的聲音。

他震驚地看著沒入自己腹中的機括匕首,又驚又怒,簡直被她蠢笑了:“憑你現在也想殺我?你這是自尋死路!”

“不能嗎?”

流箏冷笑,握著匕首,按下刀柄處的機括,喚醒了以彈丸的樣子鑲嵌在刀刃裏的爆炸靈力,看上去原是尋常的匕首陡然散發出靈力深厚的幽藍色光芒。

這些爆炸丸,是很久以前哥哥給她做的,費了他許多靈力,據說扔出去一枚足以炸平一座宮殿。

流箏共有五枚,被她一口氣全都填在了匕首裏。

見了那幽藍色光芒,姜懷闊變了臉色:“趕快後退!”

他一面退一面召出劍光防禦,祝錦行冷汗涔涔地瞪著流箏:“你瘋了嗎?殺了我你也會死!”

流箏鮮艷的紅唇輕輕揚起:“好啊。”

只聽轟然一聲響,五枚爆炸丸的威力一起釋放,藍色的靈光瞬間將整座議事堂裹住。

嘩啦啦——

跑得最遠的人也未能免受波及,被靈力爆炸的餘波掀飛出去,姜懷闊雖有劍光防禦,落地後也連連後退數步,被落下來的墻石砸中了胸口,猛地吐出一口鮮血。

整座議事堂都被炸平了,煙灰彌漫,其他仙門使者有死有傷。

姜懷闊持劍劈開煙塵,看見了落在地上的一條胳膊,裹著新郎婚服的寬袖——這是祝錦行的胳膊。

胳膊不遠處,還散落著許多殘肢,姜懷闊在一塊石板下找到了祝錦行的頭。

半張臉已被炸得血肉模糊,另外半張臉死不瞑目。

他心中一片慘怛,剛站起身,卻聽見了一陣虛弱的嗆咳聲。

姜懷闊警惕地挑開傳出聲音的石板,竟然在石板下找到了雁流箏,她不僅還活著,而且十分清醒,手心裏握著一枚已碎成紙屑的神護符。

***

季應玄剛從焰海裏爬出來,新生出一副十分脆弱的血肉,來不及休整,火速趕往太羲宮的方向。

路上收到了簾艮傳來的消息,雁濯塵與蓮生真君同歸於盡,諸仙門使者逼迫雁長徵讓位給姜懷闊,祝錦行那廝也在太羲宮裏,似乎有與姜盈羅聯姻的意圖。

簾艮打探到的這些,已經是兩天前的舊消息,陰差陽錯地錯過了祝錦行要納雁流箏為妾這件事。

流箏前腳上了祝錦行擡來的花轎,季應玄後腳才趕到靈霄院,此時靈霄院裏已經空了,他裏外找了兩圈,望著妝臺上隨意擱置的紅妝胭脂蹙起了眉。

據他所知,流箏從來不愛用這些東西。

這邊沒找到人,他接著去了觀世閣,正碰上宜楣攙著宮主夫人李稚心從觀世閣二層的外墻翻出來。季應玄幫她們解決了看守和巡邏的弟子,宜楣見他沒有惡意,才將流箏的下落告訴他。

“她為了引開眾人的註意,今夜就要嫁給祝錦行,還有雁宮主,宮主他……”

李稚心擡頭望向觀世閣,同樣泣不成聲,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力氣。

季應玄走進觀世閣看了一眼,素紗屏上濺著血,繞過屏風,看見了坐在輪椅中的雁長徵,胸口插著一柄短匕首,闔眼的神態安詳而坦然。

他知道自己走不了,不願再拖累李稚心,也不願再受姜懷闊的侮辱,寧可自盡於此。

季應玄垂目,心想,流箏若是知道,一定會很傷心。

他護送宜楣與李稚心到安全的地方,讓她們往山下跑,又回來在觀世閣放了把火,希望在他找到流箏之前,能為她多爭取一些時間。

他一路尋找,一路打聽,終於抓到一個知曉內情的弟子,害怕地指了指迎仙院的方向。

“我看見祝公子帶著迎親的花轎,往迎仙院去了……”

季應玄扔下那弟子要往迎仙院去,剛走出沒幾步,忽然聽見轟然一聲爆炸的聲響。

緊接著,他的五臟六腑仿佛都受到了沖擊,他被靈力爆炸的無形餘波彈飛出去,堪堪止住身形,只覺得腹內翻攪,喉嚨裏一片腥甜。

他馬上反應過來,是送給流箏的神護符,替她擋下了這致命的傷害。

怎麽會突然爆炸,迎仙院裏發生了什麽事?

季應玄心中焦急,勉強從地上爬起來,將疼痛與眩暈的感覺硬生生吞咽回去,加快速度往迎仙院走。

***

流箏尚未想明白自己為何還活著,先被姜懷闊的劍光挑起,狠狠摔落在地上。

姜懷闊的劍尖抵住她喉嚨,眼神殘忍冷漠,似乎在考慮從哪裏下手殺她,才能最大程度地不損壞她身上的太清劍骨。

“靈力全失也能搞出這樣大的動靜,你這妖女,留著也是禍害。”姜懷闊朝她舉起了劍:“你們一家四口,還是在地府裏團聚吧!”

流箏拼盡力氣向側邊一滾,避開了第一道劍鋒,然而她的衣裙被釘在地上,來不及脫下,動彈不得,眼見著第二道劍鋒沖著額心落下——

能逃一劫是僥幸,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。

流箏下意識閉上眼,預料中穿膚破骨的疼痛沒有到來,卻聽見“嗆啷”一聲脆響,仿佛劍刃與極硬的東西碰撞,激起零星的火花,灼傷了流箏的眼皮。

她眼前一時朦朧,什麽也看不清楚,正茫然間,感受到有人走近,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。

頭頂響起一道她以為再也沒有機會聽到的聲音。

“你們要搶孤的劍骨,可曾得到孤的允準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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